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弟弟为哥哥移植骨髓前一天被捕--法律护卫亲情

2002年08月16日来源:新民周刊编辑:吕瑾莹

记者/韩波

  9月1日,将是刘刚接受骨髓移植一周年的纪念日。

  “我家在四楼。”说完,32岁的他腾腾腾一口气跑上楼去。我气喘吁吁跟在他身后,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康复中的白血病患者。刘刚的妻子黄艺悄悄告诉记者:“一年是个大坎,要满三年才能算真正痊愈。”

  夫妻俩一遍又一遍地说:如果不是一年前广西阳朔县政法部门甘冒风险的决断,他们俩很可能早已是“阴阳两重天”了--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的捐献者刘强是刘刚的弟弟,手术时他是一个羁押中的重案主嫌。

  北京,最高检察院传来的消息说,一名未经法院审理的犯罪嫌疑人捐髓救人,在全国绝无仅有。

  关键人物身陷囹圄

  刘刚是广西南宁市园林局的规划设计骨干,整天与花草树木打交道。2000年春节过后,刘刚饭量变小,常感疲惫,更可怕的是体重在两个月内竟减去了25公斤。他觉得自己像一棵正在枯萎的树,一定是哪里出了毛病。

  检查结果是可怕的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,人们常说的“血癌”。入院第一天,医生就送来了病危通知书。妻子黄艺在丈夫面前不敢稍动声色,可面对自己的父母,她抱着才9个月大的儿子失声痛哭。“我就是不甘心呀!”回忆起丈夫患病期间唯一的那次落泪,她动情地告诉记者。

  医生说得明白: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除了进行“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”(即通常所说的“骨髓移植”)之外,没有理想的治疗方法,死亡率很高。当务之急是尽快寻找到一个配型相符的造血干细胞提供者,而兄弟姐妹之间配型相符的概率最高。

  刘刚有一个姐姐,一个弟弟。两人从老家阳朔驱车500多公里赶到南宁做配型检查,结果,姐姐的配型不佳,而弟弟刘强与刘刚的HLA(人类白细胞组织抗原)完全符合。刘刚有救了!

  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和北京的血液专家专门会诊,认为刘刚的最佳手术时间是2001年6月。5月底,医院开始给刘刚服用专门药物、做肠道消毒等准备工作,而刘强为了保证手术的成功率,也一直在漓江里游泳健身,吃各种各样的滋补品。

  谁也没有想到,6月3日,刘强因涉嫌抢劫和故意伤害的重大案件被阳朔县公安局刑事拘留。关键人物身陷囹圄,犹如晴空响起霹雳,除了躺在病床上毫不知情的刘刚以外,全家顿时乱成一片。阳朔县政法委办公室主任苏文华告诉记者,他亲眼看到刘家老父在短短一星期里真的愁白了满头乌发,老母亲则血压急升,卧床不起--他们生怕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!

  老人一次次地走访阳朔县的公安和检察机关,要求让刘强做完捐髓手术。每一位接待者都深表同情,但几乎每个人都同样告诉老人:按照法律,在押的未经审理定罪的犯罪嫌疑人,一律不得会见办案人员以外的其他人,而刘强也根本不符合取保候审的条件。条文一目了然,谁敢最后拍板?老人情急之时声泪俱下,还对着接待人员拍起了桌子。

  实际上,阳朔的公安和检察部门不敢丝毫怠慢,而是分别向上级请示,回答是:此事事关重大,没有先例,由当地政法委定夺。县政法委向县领导汇报,得到的指导原则有两条:一是救人要紧,二是依法办事--哪一条都很正确,可关键却正是鱼和熊掌难以兼得。

  救与不救的两难抉择

  矛盾最后集中于阳朔县政法委主管执法监督的副书记文毅手中。

  光阴如箭,此时已是2001年的8月下旬,距刘强被拘留已有两个多月,他早已被转为正式逮捕,案件也从公安局移送到了检察院。医院一次次打来电话催问,血液内科主任表示,另找相同配型的捐髓者不但旷日持久,可能性也很渺茫;而刘刚如果不在一个月内手术,基本就等于宣判了“死刑”。

  谈吐儒雅的文毅干过21年的公安,其中有10年时间当刑侦队长,在桂林当地是有名的破案高手。坐在县政法委的办公室里,他指着窗外青翠陡峭的都利山告诉记者,建县1400多年来,面南背北的阳朔县衙一直在都利山前,从来就没挪过地方。多少年来,老百姓都来这里讨公道。

  从各方汇总的信息来看,刘强身背重案:一次涉嫌持枪(杀伤力颇大的土枪)抢劫,一次涉嫌故意伤害,几个人用砍刀把受害人打成开放性颅脑损伤,还摘除了一个眼球。而且刘强社会关系复杂,被拘留之后几乎每天都有狐朋狗友送上百元大钞。如果准许刘强赴南宁进行手术,嫌疑人自己即使不跑,同伙也很可能前来劫夺。更何况即便只是内外串供,影响司法公正的责任谁也担当不起。

  一向足智多谋的文毅这次真是没了主意:一旦严格执法,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枯萎凋零;若要权宜处置,则毫无法律依据。他心有余悸地告诉记者,万一有个闪失,作为决策者的他“‘下课’是最轻的处罚,弄不好还要追究玩忽职守的渎职责任”。在威严的律令和鲜活的生命之间,如何抉择已经是个难题,更何况这天平的一端很可能还要放上自己的“乌纱”。生怕家里人担心,整天左右为难的文毅一个字也没告诉老伴。

  他知道此时还追着领导要决定很不明智,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负责任。从8月20日到8月22日,三天时间里县政法委召集公检法各方,召开了五次专门会议研究此事,进行反复论证,就是找不到准许刘强取保候审接受手术的法律依据。8月22日的会议开了一个上午,依然众说纷纭。文毅最后毅然拍板:生命无价,救人要紧!

  记者问文毅当时如何下的决心,他回忆起当公安局副局长时的一件事:当时阳朔发生一起普通的邻里纠纷案,相互撕打的一方在三天后向医生抱怨自己左手麻木,医生认为是发生纠纷后惯常的夸大其辞,根本不以为然。文毅当时恰好听到这个细节,立即要求医生护送此人上桂林,到有CT设备的医院再次验伤,结果证实是颅内出血,马上手术才捡回一条人命。如今十多年过去了,此人在路上遇到文毅,无论坐车、骑车还是步行,每次都会趋前招呼,亲若家人。

  文毅说:“干我们这一行的,总会遇到救人的机会,救与不救,还要看各人的责任感和良心。”他让政法委办公室主任苏文华负责这次特殊的押解,最后叮嘱的一句话是:千万小心,出了岔子,我们一起“下课”。

  戴脚镣的捐髓者

  在司法部门看来,今年不满29岁的刘强虽然身材矮小,长相斯文,却是阳朔当地典型的“烂仔”。

  2001年11月的“阳刑初字第124号”刑事判决书上这样认定:1998年秋天刘强和几个同伙在阳朔县福利镇私设赌场,被公安机关抓获罚款。他们认为是另一个赌场老板刘新桥举报所致,就携带砍刀、砂枪到刘新桥的赌场寻仇。在砂枪、砍刀的威逼下,刘新桥被迫当场交给刘强一伙1万元。

  法院同时认定,1999年5月刘强率同伙为同伴报复他人,在阳朔县福利镇佳明影视厅门前遇见仇家,双方发生械斗。对方一人身上被砍10处,开放性颅脑损伤,右眼球也被摘除,法医鉴定属重伤。

  而从刘强家人的嘴里,记者听到的是“小弟”的另一面。刘刚说,弟弟十分孝敬80多岁的奶奶,家人至今不敢把奶奶去世的噩耗告诉正在狱中服刑的刘强,生怕他情绪波动;大嫂黄艺说,刘强与自己很谈得来,刘家几次做生意都遇到挫折,他经常与嫂子讨论投资哪些生意前景看好,可以早日还清家里的债务……残忍与孝悌,是刘强矛盾而真实的两面。刘刚住院后有一次发烧,刘强听说后拔腿就赶到医院陪伴。南宁医院的病房里都有蚊帐,刘刚一夜安稳,坐在一旁看护的刘强则喂了一夜蚊子。刘强被捕后以为救兄无望,万念俱灰,在监舍里大吵大闹,一度还被看守所关了禁闭。

  8月23日清晨5点,一辆警车悄悄停在阳朔县看守所门前。当睡眼惺忪的刘强被押上警车时,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去南宁拯救垂危的兄长。车上除了带队的苏文华,还有检察院派出的法医,公安局派出的司机,法院派出的法警。为了防止路上发生意外,发车时间和行驶路线都是临时决定的,两支手枪子弹上膛,押解小组还给刘强戴上了手铐和脚镣。

  车上,押解小组与刘强约法三章:不准逃跑,不准与任何人谈论案件,一切行动听指挥。刘强依然将信将疑,直到他亲眼看到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牌子,才相信自己的兄长有救了,一下子激动得坐立不安。

  从下车地点到医院专门辟出的手术室有100多米距离。押解小组给刘强除下脚镣,用衣服遮住手铐,在两边小心地“搀扶”着他。几个不明真相的医生、护士看到这番景象,还对他们如此关心“病人”夸赞了几句。

  医生立即对刘强进行全面体检,结果完全符合骨髓移植的条件。一再延后的手术最终定在2001年9月1日。

  警察成了自家人

  作为必不可少的准备,捐髓者刘强要在手术前连续用药5天。原定计划是每天清晨押解小组把刘强从南宁市看守所提出,送到医院打针、吃药,随即马上送回看守所。可是苏文华了解到看守所条件有限,刘强难以得到手术前必需的良好的休息和饮食,他马上请示县政法委,决定临时改变计划:离开医院后将刘强带到刘刚家用餐、休息,然后再押回看守所。

  对于必须确保押解任务万无一失的警察来说,这样的决定无疑为自己增加了太多压力。刘强见到亲人自然十分激动,押解小组马上作出规定:交谈必须大声,绝对不能涉及任何与案情有关的内容;每次刘强上厕所,押解人员都要在前后进行两次全身检查,时间略长就要敲门提醒;午饭后刘强在沙发上睡觉休息,押解组4名成员坐在沙发周围的地板上,时刻不敢大意,还不时地给刘强驱赶蚊虫;就连刘强吃的每一样食物,都需要一位警察事先尝一口,生怕出现意外……一位警察开玩笑地对苏文华说:是不是角色互换了?看上去就像我们在服刑。

  黄艺对警察原先没有一点好感。她的弟弟也是一名公安,每次姐弟俩一同上街,她都坚持让弟弟先脱掉警服,理由是:“穿着那层皮,好像我是你逮着的坏人。”实际上,她一直认为警察严厉刻板,不近人情。可是,如今每天与押解小组同处一室,她不由得钦佩感叹:四个大男人,简直比一个女人家还细心周到!

  文毅告诉记者,这次押解行动最担心的是“一前一后”。“一前”怕的是走漏消息,刘强的同伙路上有所动作;还怕刘强不相信此行的目的,途中乘机逃跑。“一后”怕的是手术完毕,刘强看到自己捐髓救兄大功告成,再度萌发逃跑的念头。从9月1日起,医生通过血细胞分离机从刘强身上采集造血干细胞,再移植给十几米外无菌室内的刘刚。刘强全身的血液从左臂源源不断地输入血细胞分离机,又通过右臂回输到他的体内,每天采集时间长达4个小时。押解小组与医院保安人员进行了周密部署:采血室里的门窗反复检查、加固,移走任何可能发生意外的硬物,四个人作了分工,两个守在刘强的床边,一个站在门口,一个站在窗下,医院的通道也有保安把守。

  为了稳定刘强的情绪,县政法委特地让刘强的父母从阳朔到南宁照顾他,还安排他与多年的女友见面。发现刘强采血后出现一点反应,押解组决定刘强在刘刚家吃两餐饭来补充营养,直到晚上才送回看守所。看到父母和女友,刘强分外激动,当天饭量大增,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。9月3日下午1点钟,骨髓移植终于完成,虽然相距只有十几米,但刘强无法见到无菌室里极度虚弱的哥哥,押解小组善解人意,特地安排兄弟俩通过手机对话互报平安。刚叫了一声“哥”,刘强已是泪流满面,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

  通过十几天相处,原本倔强蛮横的刘强开始变了。他对押解小组组长苏文华说:“你们救了我哥,我服了,无论怎样判决我都不会上诉。”苏文华回答说:“这是两码事,上诉是你的权利。”离开南宁返回阳朔时,刘强的父母和黄艺含着眼泪送下了四楼,对押解小组千恩万谢。

  谁也没有想到,刘强在羁押期间抽取造血干细胞抢救兄长,法院将其作为对社会的重大贡献和立功表现,在量刑时给予从轻判处。刘强数罪并罚,判处有期徒刑14年,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2年。

  刘强没有上诉。在广西鹿州监狱,他服从管教,表现出色。刘强说,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哥哥彻底痊愈,最希望做的是早日出狱,再抱一抱心爱的侄子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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